靠山屯蜷缩在群山的褶皱里。
四围峭壁如铁铸的囚笼,千年古树盘虬的枝桠织成密网,连正午的日头都只能漏下些惨白的碎屑。
雾气终年不散,在枯藤老树间凝成乳白的絮团,连最凶的野狗都不敢在暮色里吠叫——老人们说,那是山魈在雾中汲水的声音。
李老六踩着湿滑的青苔往村北摸去,粗布褂子被雾浸得发沉。
这个二十岁的光棍天生胆肥,此刻腰间酒葫芦晃荡的声响却比平日轻了许多。
村北老宅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挂着的辣椒串早失了艳色,暗红如凝固的血痂。
"盛叔!
"他撞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腐气混着某种腥甜味扑面而来。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守陵人枯槁的身影正在擦拭一柄生锈的斩骨刀。
盛招阴抬头的刹那,灯芯忽然爆出几点幽蓝火星,在他凹陷的眼窝里投下跳动的阴影。
"又来讨债?"老守陵人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龟裂的指尖划过刀刃,"上回讲完吊死鬼找替身,你小子尿湿了三条裤衩。
"
李老六把酒葫芦重重顿在瘸腿方桌上,泥封震开时溢出辛辣酒气:"这回得是真货!
王寡妇说她瞧见过您年轻时的记事本......"话音未落,穿堂风卷着雾涌进来,油灯骤灭。
黑暗中有骨节摩擦的脆响,待火光重新摇曳时,盛招阴的脸几乎贴到他鼻尖,皱纹里嵌着不知是泥还是血的污渍。
"真货?"老人喉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低笑,"八年前王家宅子沉进地府那桩,够不够真?"窗外忽有枝桠折断声炸响,惊得李老六后颈寒毛倒竖。
盛招阴的锈刀不知何时已横在两人之间,刀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要听《阴宅移位》,先把酒满上——这故事,得蘸着阳气听。
"
盛招阴点起一根烟,烟雾在灯光里飘散,眯着眼开口:“那是八年前的事儿,村东头有户姓王的,王老汉死了,他儿子王富贵请我去守坟。
那老宅子在山脚下,独门独院,门朝北,背靠山坡,阴得一年到头晒不到太阳。
村里人都说,那房子邪,门朝北对着山口,风水差得要命,住久了人都不正常。”
“王老汉下葬那天,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天黑得像泼了墨,我带了几根蜡烛去守灵。
到了老宅,院子里静得吓人,风吹过树梢,像一群人在低声嘀咕。
我推开门,屋里一股湿气扑鼻,地上全是水渍,像刚下过雨。
灵堂搭在正屋,王老汉躺棺材里,脸盖着黄纸,身子硬得像块石头。
我点上蜡烛,火光一闪,照得屋里影子乱晃,墙上全是黑乎乎的霉斑,像一张张人脸盯着我。”
盛招阴顿了顿,声音更沉了:“我坐下没多久,屋外传来‘咚咚’声,像有人拿棍子敲墙。
我喊:‘谁在外头?’没人应,风更大了,吹得门板‘吱吱’响。
我壮着胆子推门一看,院子里雾气翻滚,啥也看不清,可那‘咚咚’声近了,像从屋顶传来。
我抬头一看,房梁上蹲着个黑影,矮矮的,披着破麻布,低着头,手里攥着个烂木头,嘴里嘀咕:‘门错了…门错了…你们把门开错了…’”
“我头皮一炸,喊道:‘你谁啊?下来!
’那影子慢慢抬头,脸白得像刷了粉,眼珠子黑得像俩墨点,嘴角咧开,牙缝里全是黑血。
它盯着我,低声说:‘门朝北,阴气进来了,你们不该改…不该改…’我腿一软,喊:‘啥改不改的?滚下去!
’它没动,身子一晃,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地没声,雾气裹着它,慢慢朝我走过来,嘴里念叨:‘你听不见?房子在下沉…每天下三寸…你们等着吧…’”
盛招阴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吓得跑回屋,门一关,心跳得像擂鼓。
那夜没睡,天亮跑去找王富贵,问他房子咋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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