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的矿灯卡扣是坏的。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发冷。
此刻站在垂直矿井的升降笼里,生锈的铁丝网外是望不到底的黑暗,王建军正哼着小调帮他调整安全绳。
铁蛋盯着对方后颈那颗长毛的黑痣,突然想起三天前领装备时,李国富往登记簿上按了个模糊的手印。
“表弟跟着我。
“王建军把矿灯卡在铁蛋头顶,铁皮罩子边缘的毛刺刮得他额头发红。
升降笼开始下降时,铁蛋看见自己工牌上的“王铁柱“三个字,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洇开了花。
巷道比想象中更窄。
铁蛋弯着腰跟在队伍后面,后脑勺不时蹭到渗水的岩壁。
王建军在前头跟几个老矿工说笑,笑声在煤层间撞出诡异的回音。
谁也没注意铁蛋的矿灯突然闪了闪。
“新来的!
“监工老吴突然踹了他一脚,“摸什么墙?“
铁蛋缩回沾满煤灰的手。
方才指尖触到的岩壁上有细密的划痕,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他偷偷用矿灯去照,却看见斑驳的煤渣里嵌着半片灰白色的东西——像是人的指甲盖。
午饭是在七号巷道吃的。
铁蛋捧着铝饭盒,发现今天的白菜炖肉格外腥气。
王建军往他饭里倒了半瓶辣椒油:“井下湿气重,多吃点驱寒。
“红油浮在菜汤上,映得铁蛋手腕上的淤青越发明显——那是三天前李国富教他使鹤嘴锄时掐的。
下午两点,工作面突然停了电。
铁蛋听见远处传来闷响,头顶的煤层簌簌落灰。
老矿工们却见怪不怪地蹲在传送带旁抽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怕了?“王建军的声音突然贴着耳根响起。
铁蛋转身时撞翻了矿灯,昏黄的光圈里,他看见表哥手里攥着把崭新的保险锁。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瞬,铁蛋瞥见岩壁上有道反光。
那是个刻得歪歪扭扭的“逃“字,刻痕里渗着褐色的锈迹。
铁蛋在黑暗里数了二十七声心跳。
他摸到岩壁上湿滑的苔藓,指腹突然刺痛——是半截折断的鹤嘴锄尖。
远处传来隐约的水滴声,却比寻常滴水多了些粘稠的质感。
“建军哥?“铁蛋的呼喊撞在煤层上,弹回来变成细弱的呜咽。
他想起早上经过的废弃巷道,老吴说那里三年前塌方埋了五个人。
此刻有冷风拂过后颈,带着腐坏的蒜味,那是李国富中午吃面时呼出的气息。
矿灯突然亮起时,铁蛋正趴在地上摸索。
光圈里赫然出现一双翻毛皮鞋,鞋帮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顺着裤管往上看,李国富的国字脸在矿灯下泛着青灰。
“咋跑支巷来了?“壮汉的唾沫星子喷在铁蛋脸上,“这他妈是能瞎逛的地儿?“
铁蛋被拎着后领拖回工作面时,看见王建军在检查他的矿灯。
卡扣不知何时被人换了方向,现在正严丝合缝地卡在灯座上。
老吴的登记簿摊在炸药箱上,某页纸角有块被撕去的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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