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来的该是一群凶神恶煞,岂料对面竟是一个妙龄少女,杨广亦是诧异,便又盯着杨玄瑛瞧了半晌,越看她越觉得眼熟,似曾相识,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几曾见过。
但不管来者是谁,毕竟自己乃是天子,又岂可于人前失了威仪,想到此处,杨广业已镇静下来,复现庄重之态,正颜厉色说道:“私闯禁阙,可知死罪!
你是何人?见了朕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杨玄瑛虽与隋帝素未谋面,但听他这一说,便知眼前之人确是隋帝杨广无疑,不禁面露愠色,恨恨说道:“昏君可不识得本姑娘,但该识得我父司徒、越国公杨素,我兄礼部尚书、楚国公杨玄感。”
杨广听得杨素二字,倍感诧愕,想当初杨玄感反叛作乱,其九族皆被夷诛,怎还会有漏网之鱼。
杨广注视着杨玄瑛,看她面容与杨素却有几分相似,忽然间似乎记起事来,这便于她说道:“你父是杨素?!
待朕想想。
对了,瑛瑶其质,你可叫杨玄瑛?若是朕尚未记错,你该是生于开皇十五乙卯年三月丁亥戌时。”
杨广这一语不仅道破杨玄瑛姓名,连其生辰八字亦是说得丝毫不差,杨玄瑛吃惊不已,瞠目结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以对。
杨广看着她这般模样,料她此刻定是满腹疑团,于是便又继续说道:“开皇十五年三月丁亥,你父杨素受诏督建仁寿宫落成,是夜于府中设宴庆功,时当朕为晋王,亦在宾客其中。
宴上酒过三巡,却忽闻夫人临盆,产下一女。
双喜临门,杨素晚年再得千金,欣喜异常,便使人将女婴抱上堂来,请朕赐名。
朕当时见这女婴生得白净可人,似玉有瑛华,便按玄字辈,取瑛瑶其质之瑛,赐女婴名为玄瑛。”
这等陈年旧事,杨素生前只字未提,杨玄瑛亦是作梦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名字,会是眼前这个恨之入骨之人所赐。
一直来朝思暮想与杨广对质的这一刻,总觉得该是个剑拔弩张,激烈争锋的场面,怎知杨广一上来却是闲话家常,道她身世,霁月阁楼上毫无半分仇人狭路相逢的气氛,出乎意外,直教杨玄瑛此刻不禁自乱了方寸,茫然无措。
而此刻,杨广又短吁一声说道:“造化弄人,不想转眼二十三载如白驹过隙,今日竟会是这女婴回来取朕性命。”
这一句醍醐灌顶,方教杨玄瑛念起此番闯宫来意,霎时,只见她面色一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冷哼一声,猛然提起流云槊,直指杨广说道:“我名乃是你赐,我枭姓亦是你赐,本姑娘今日非与你叙旧而来!
你既知本姑娘欲取你性命,还不伏罪以谢天下苍生!”
杨广听罢,俄然面露忿色而道:“朕何罪之有!”
杨玄瑛说道:“锄诛骨肉、残害宗亲、三驾辽左、频出朔方、滥征民力、土木不息、饰非拒谏、毒戮忠良,你之罪状,磬竹难书,何敢大言不惭无罪!”
杨广闻言,却依旧一副倔强倨傲姿态,振振有词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高元反复无常,突厥虎视北疆,西戎窥间伺隙,江南亦有亡陈遗民蠢蠢欲动,汝等只见中原太平,却不知居安思危,不闻四鄙险恶。
试问若非朕巡下江都,南人岂会心悦诚服;若非朕亲征土谷浑,西域诸国岂会蜂拥来朝;若非朕幸驾榆林,启民可汗岂甘俯首称臣。”
说到此处,杨广忽然一脸狰狞,伸手直指杨玄瑛,咬牙切齿而道:“而若非你兄杨玄感黎阳作乱,我大隋铁骑早已踏平辽东半岛,莫说重振汉武雄风,我天朝之恩威亦早已遍布寰宇。
这万世太平之业,全然断于你兄之手,你何来颜面以此数朕之罪!”
杨玄瑛怎料会被如此反责,骤觉一时理屈词穷,竟哑口愣在那里。
杨广见杨玄瑛无言以对,更觉理直气壮,背手立在那里,蔑看着她,一如贱视天下兆庶。
其实古之帝王,谁不动干戈,谁不兴土木,不过圣明之主,皆问百姓疾苦,皆知体恤民情,即便狂悖如汉武,尚且轮台罪己,于民休养生息,又怎似杨广这般无休止地征用民力。
及至想到此处,杨玄瑛又有了些底气,便嗔目直瞪着杨广,一抖金槊,义正严辞说道:“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你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以致百姓流离失所,转死沟壑,哀鸿遍野,赤地千里,人不堪命,天下怨声汹汹,我兄只不过顺应天意,吊民伐罪,若非时运不济,岂容你蠹国害民至今!”
眼下杨玄瑛只需将金槊往前一送,即可轻取杨广性命。
尽管命悬人手,可杨广不仅始终执迷不悟,犹然想着当年若无杨玄感作乱搅了二征辽东,如今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他越想越是愤恨,发指眦裂,七窍生烟,忽啐一声骂道:“朕巧言如簧?!
朕看你才是强词夺理,颠倒是非。
你兄世沐皇恩,朕亦不曾亏待于他,可他却不思尽忠报国,这等犯上作乱,说什么顺应天意、吊民伐罪,无非觊觎朕之帝位,窥窃朕之江山而已!”
怎想杨广死到临头,脸上依无半点悛容,可他这几番话,又总让人难以辨驳,杨玄瑛不禁恼羞成怒。
尽管眼下刺死杨广易如反掌,但不能教他心服口服就戮,杨玄瑛着实不甘,于是她又说道:“即便是你未曾亏待我兄,那我父呢?我父劳苦功高,助先帝创基业,建霸图,又助你南征北讨,夺嫡登基,何罪之有,要你怎这般冷漠绝情,不仅将他生生逼死,还要掘其坟,曝其身,鞭其骨,更革我杨氏一门宗室。”
说起杨素,的确若无他相助,恐怕这南北征讨也难以如此顺风顺水,杨广亦难以扳倒废太子杨勇夺得皇位,而东都洛阳也不会建得如此称心满意。
可杨素功劳再大,终究是个臣子,仗着自己功高望重,倚老卖老,僭越臣礼,如何不让君上忌讳受怕。
一念及杨素,杨广爱憎交加,心中也说不出个滋味,但无论如何,其子杨玄感作乱却是不争的事实,想到此处,杨广哼了一声说道:“朕还道你真是为天下百姓来兴师问罪,原来亦不过是为了复一己私仇。
朕也不妨告诉你,杨素老贼倜傥不羁,恃才放纵,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无论朕身为晋王亦或太子,都未曾将朕放在眼里,于朕面前指手画脚,评头论足,怎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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