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咀嚼花生米,重看新宫的工程图,把自己即将施行的每个步骤都过了一遍。
那一张张面孔,尖叫的,冷笑的,惊骇的,恐惧的,都在他眼前闪现。
而苏韧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他掏出一面鸭蛋镜,呵着气,用袖口把它擦亮。
有人敲门。
苏韧吹灭了蜡烛,一脚拖着伤腿,抱了大堆的书籍,挪到屋前。
月光渐稀,蔡宠一把提携起苏韧,直把他塞入门外马车中去。
车行了半程,蔡宠方问:“你疼得厉害吧!”
苏韧舔着牙缝里的花生屑,道:“还好。”
蔡宠沉默良久,说:“你铤而走险,心里不怕么?”
苏韧想老管家大约猜出了几分,笑答:“还好吧。”
蔡宠长叹一声,等马车到了皇城根儿,才说:“太平多年,兵不恋战,你这样大胆的年轻人稀罕。
想当初的青年人里,俊杰辈出,却只有两个人能做到你的地步。”
苏韧小心翼翼拆开了绑腿的纱布,答应说:“您过奖了。
那两人之间,一定有老阁老。
晚辈儿时,曾亲沐您的主公蔡文献大人的教诲。
我比不得小蔡阁老,辛辛苦苦只为了图个富贵子孙,终究是个垫背的命……嘶……”
他往左腿的血洞里撒了些药粉,将药粉与纱布一同揉在张废纸里,丢到了路旁臭水沟。
到了禁城附近,蔡宠帮苏韧下车,意思他只能到此止步。
苏韧好不容易,才把手里的书抱稳。
“你走过去?”
苏韧微笑点头。
晨风一吹,他精神抖擞,缓缓抬着右腿,向宫门移去。
紫禁城每日来去无数人,但苏韧是少数能对门卫报以笑容的,因为守门的御林军颇熟悉他。
苏韧把书捧高,半遮了眼睛,吃力地向御林军们指指腰间玉牌。
卫兵招呼他:“那么些书?大人你可得走慢点。”
苏韧轻声道:“公务所需,不得已啊。”
他果然走得非常慢,近乎老态龙钟。
但有了那堆破书,谁还会怀疑他?
宦官们忙着洒水扫地,苏韧拖拖拉拉,避开水滑砖地。
好在没几个人留神看他的脸,要不然,一定会被他那雪白脸上火然般的眼睛吓住。
他到了工棚,放下书,天还未亮。
他喘口气,小腿裤子已粘住了肉,疼得麻木了。
他想:猴子盘算上树并不难,但要它下海游水,提着脑袋走路,到底有点难。
想到这里,他独自呵呵笑起来,笑到浑身骨头酸痛,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工棚里的官员们正在酣睡,他却来回在台基四周摸索,暗暗把鸭蛋镜藏在对着太阳的地方。
所谓“高台榭,美宫室”
,新宫的台基挖得很深,至今夯土尚未完工。
台基周围挖有纵横凹槽,到了本月,工匠们须得用石灰浆水刷基座的缝隙,才能保证日后建筑排水。
为了节省人力,工地上就近设有调和石灰水的浆池,派一名工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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