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刚在后山龙爪沟刨的!”
“能挖到,干嘛费劲巴拉种药材,种了药材,粮食怎么办?!”
柳广雄纯粹给柳青找不痛快。
柳青不甚在意。
“龙爪沟是泥石流多发区......”
柳青话没说完,远处山梁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晒谷场边的老槐树簌簌抖动,惊起漫天麻雀。
穿开裆裤的娃娃指着后山尖叫,大人们转头望去时,滚滚浓烟正从龙爪沟方向腾起,裹着硫磺味的山风掠过谷场,吹散了柳广雄脚边的野山参。
虽然柳广雄铁了心要给柳青找不痛快,但是他提到的粮食,却真中了村民们的心结。
“种药材?”
老孙头把旱烟杆往磨盘上磕得火星四溅,铜烟锅里的青烟随着他发颤的腮帮子直往上窜,“咱祖祖辈辈种苞米,饿着谁了?春起种秋里收,老天爷赏口热乎饭——”
“先别说改田种药材了,种粮食的工分钱还年年欠着,若种药材了,工分钱没有了怎么办?”
赵二狗皱着眉头,担忧地开口。
“就是!”
王寡妇扯着嗓子应和,胳膊肘顶开挤到身边的赵二狗,“前年公社让种甜菜,结果全烂在地里,供销社到现在还欠着工分钱!”
她突然扯开蓝布衫的前襟,露出贴身口袋里的记账本:“白纸黑字写着欠我家三十七个工!”
柳青站在石碾上,任由山风灌进洗得发白的工装。
他举起玻璃罐,里面是他早起在后山采下的金灿灿的金银花,细长的花蕊里凝着晨露,像缀着碎钻的金铃铛:“我问过省农科院了,这种品相,供销社收购价是玉米的二十倍!”
人群嗡地炸开锅。
赵四掰着皴裂的手指头算账,独眼里闪着光:“要是种两亩,年底能起三间大瓦房?”
他粗糙的指腹在裤腰带上反复摩挲,那里缝着给瘸腿老娘抓药的八毛三分钱。
“哄鬼呢!”
柳广雄突然从人堆里挤到前排,扬着从县图书馆偷撕的《中药材图鉴》,被撕破的书页边沿还粘着浆糊痕迹。
“在羊城你说要种药材,我就觉得不靠谱,这几天去县里找老秀才翻了书。”
“书上都说了,金银花要种在背阴坡!
咱后山全是阳坡地,种出来也是次等货!”
,他故意把“次等货”
三个字咬得山响,唾沫星子溅到前排李婶子的粗布围裙上。
几个老庄稼把式见状也跟着点头,他们这些文盲最信书上的白纸黑字。
柳青不慌不忙展开省气象局中关于柳家沟的日照分布图,泛黄的图纸上蓝墨水画的等高线蜿蜒如蛇:“后山阳坡每天日照比阴坡少两小时,正好符合金银花喜半阴的特性!”
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后山红黏土,点在图纸上的位置正是他当初配合宋振国找矿脉他们埋了三个月温湿度计的山坳。
一直蹲在碾盘后的程技术员突然起身,他是公社新派来的知青,鼻梁上的玻璃瓶底眼镜闪着冷光:“我可以作证,柳青说的都是最新科研成果。”
他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农科1978”
的刻字在日头下明晃晃的。
晒谷场渐渐安静下来。
柳青趁机举起与陈永年签订的意向书,鲜红的公章刺得柳广雄眼睛生疼:“新加坡客商包销,头三年保底收购价!
愿意种的,今晚到大队部登记!”
纸页在风里哗啦作响,最后一页右下角的金丝楠木纹水印晃花了柳广雄的眼。
暮色降临时,大队部门槛被踩矮了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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